凌晨两点,现在很适合做梦,沐霖一(我)酣然熟睡,大床紧贴着南面的玻璃。窗帘微抖,帘外,是都市的繁华。一条宏宽大道像条霓虹巨蛇游走在城市间,上下通行着有轨列车,梦话般的城市紧凑着,夹在五彩相间的城市丛里,悬浮汽车飞游在路道上。
早晨的阳光照进窗户,书桌上的棱镜把阳光分成五彩光芒,沐霖一醒了,眼角留着未干的泪。中年妇女推开门轻轻走进来,关掉闹铃后坐在床边,见她眼角是泪水。
“哭啦,宝儿,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爸爸了,还有雷叔叔,他带我吃好吃的,后来我看到漩涡着火了,是你跟我讲的那个好大的怪物,他飞在天上,一直在笑,然后爸爸没了......”沐霖一的泪水滑落脸颊,到下巴处滴在洁白的被褥上。
“好宝儿,有妈在呢,咱不怕。”霖蕊把沐霖一搂在怀里,紧紧的相拥着。
五年前发生了灾变,像颗炮弹轰碎了寂静的长夜。沐凡像往常一样带着女儿去北星玩,谁料怎是最后一别。
霖蕊的棕色秀发柔软丝滑,论人种划分,她是主星人,如今头发越显棕色是越容易处事的,外边有句潮语:棕色头发是人云游四海最好的通行证。沐凡是南星人,发色黑色,而女儿沐霖一是一头白色发。这很奇怪,但人们不会问你是哪两星人的孩子,不会问南星人和主星人的孩子为什么是白发。他们会说他们看到的,他们最熟知的,深到潜意识里的——头发白色的是北星人。
宽大的长方形大理石餐桌旁坐着一对母女,一场火后她们成了对方唯一的亲人,这是不可以再建的友谊小船,不是商业合作伙伴,当其中的一份火苗熄灭后,另一份要用微薄的光照亮世界,这是火苗间的约定,是牢不可破的誓言,是互相信任的最后通行证。
沐霖一双手紧紧攥着,大口撕咬面包,两排牙齿如锋利的猎刃斩断梦境中脆弱无助的情感。看着沐霖一狼吞虎咽的可爱摸样,霖蕊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在她眼里,沐霖一似乎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怎样的行为自己看了都能笑几声,沐霖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懵的望着她,“妈,你笑什么?”不会是自己刚才...被当作笑点了吧?沐霖一低下脑袋,就像上课时不想被老师看到那样蜷缩成软绵绵的小仓鼠。
“自己的乖女儿长得这么美,妈不能欣赏欣赏吗?”原来不是因为...那就好,沐霖一缓了口气,喝口牛奶舒缓一下。
霖蕊还在盯着她,眼里好像没有了欣赏的意思,“霖儿,妈跟你说过的事还记得吧?”那事还是几天前说的,当时可把沐霖一憋屈了,嘤嘤嘤难过了一晚上。
“嗯?什么事啊?”沐霖一两只眉毛向上跳了一下,一脸呆萌的眼神好像才从睡梦中醒来。
霖蕊看她又装成和上次一样的懵懂表情,放下手里的筷子,表情严肃。一点也不再想和她打闹了,她伸手捏捏沐霖一的脸,Q弹滑嫩,“还剩最后两个月,妈妈一定要替你重视起来。学校是一定要转的,没得商量。”霖蕊语速不快,一字一顿说得十分清楚,沐霖一也知道了自己再怎么装疯卖傻也躲不过,懵懂的眼睛逐渐清醒了。
“好,我会把书本都收拾好的。”沐霖一小声回应,嗓子发出微小的颤动,在母亲的威严下,她是无力的。十三岁起,霖蕊一手拉扯她长大,自己落入痛失爱人的伤痛中,又要努力振作,让自己以最佳姿态面对未来、工作、孩子,一样也不能少。五年里,霖蕊磨去了对丈夫的痛,磨出了对孩子的严厉和对事业的奋进。
饭后,沐霖一背起书包上学。见她离开,不久,霖蕊打开上锁的私人办公室,又轻轻合上门。作为一名洲政府工作人员,上级领导十分看重霖蕊工作上的表现与她出色的天赋,所以霖蕊一直在努力升职加薪的路上。私人办公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文件,书柜里也十分整齐,露不出一丝瑕疵。她是位优秀的工作者,一名合格的母亲。她十分爱自己的孩子,她愿意为之付出所有,包括自己的生命,她爱她,这种爱大于一切,胜于一切。
打开文件夹,没有政府官文,没有平日的工作文件,没有上级急需的工作报告,有的是三星人(主星、北星、南星)基因研究资料,有的是南星反抗组织总部给她传输的密文,有的是沐霖一的各种身体检测报告。
我(沐霖一)认为她是最优秀的政府官员,是优秀的母亲,是我不想看到的南星反抗组织地下党领头人之一——最被主星唾弃的“间谍”/提倡平等的优秀“先遣兵”。我相信这个名字会被刻在纪念者的丰碑上,我相信我最不希望她做的这些是每个人都希望她这么做的。
墙上贴有沐霖一小时候的照片,每一张都被精心擦拭过,一排一排的,从下到上,最后一张是今年两人一起去月亮湾海滩拍的。照片上,两人戴着遮阳帽,一个人戴着太阳镜,相拥在一起霖蕊欣赏这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知足的笑笑。
霖蕊坐到椅子上,打开被黑布遮盖的密文传输仪器,拿出纸和笔,将收听器贴在耳朵上,在纸上写下一行行数字,再解密,最后得到总部的最新指示。
她缓缓放下耳边的收听器,双眼呆呆地看着经几道解密后的密文,“......最后,霖蕊同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请你去吧,孩子交给我们。”
......
夺目的双眸浅浅泛红,嘴角微微颤抖,艺术家用红色线条勾勒了这幅画的最后神韵。晶莹洁白的泪珠划过眼角,路过发白的脸颊,长路漫漫,艰难坎坷,滴落纸上。
无神是离别的痛苦,静静的注视是离别前的道言。沐霖一悄悄望向她的同桌,夏秋雨没有俊美的面容,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在沐霖一的世界中也会有光,爱情面前,发色成了二人间最大的敌人。
“沐霖一,起立!请你来回答这道题。”红怡站在讲台上,一手捧着书本,眼镜下是双敏锐的温眸。看这姑娘情窦初开时的样子和当年的自己差不到哪去。
“啊,好的红老师。”
她慌忙起身,焦急地翻动书本,嘴里支支吾吾,夏秋雨扭头望着她,挑动双眉,又笑了下,扭过头去。
“喂,哪里啊?”沐霖一压着嗓子问,踢了下他。
夏秋雨转过头,“带我练滑板我就告诉你。”他说,嘴角带着妩媚。关键时刻竟说出这种无关紧要的话,沐霖一急了,“我带你练,在哪里啊?”她再次问。
......
“沐霖一同学,课上没认真听吧?坐下,不许再有下次了!”红怡严肃地说,顺手抬抬下滑的眼镜。作为自己的课代表,敢在我课上不老实,沐霖一,下课等死吧!红怡对她撇了嘴,留下一副表情让沐霖一细细体会。
还记得红怡第一次选自己当课代表的时候,她拉开抽屉,满满的食物塞满了我的心,但我备考的是生物研究学,两者很突兀欸。我对她讲,那时她也很明白我将来的走向,但对我说艺多不压身,便被她拿下了。
因为课上的不好表现,免不了课下的谈话。春天的暖风是无声的慰问,她走进了两人心里,相差十几岁的二人也能相谈甚欢。
红怡到办公室后“哐”一声把书本砸在桌上,贴在背后走进来的沐霖一像只全身炸毛的猫,身子高了一大截。
红怡拉开椅子,气势汹汹地坐下,一旁的老师一脸不解,“红老师,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
那老师望望沐霖一,笑而不语。
红怡把水杯放在沐霖一面前,又从抽屉里拿出一袋茶叶。懂事的沐霖一心领神会,两样一抓就往饮水机那跑。
“红怡,你课代表那么懂事你还不满意,要不给我吧,我跟你换。”一旁的老师打趣道。
“不给!”红怡对她笑笑,拐走了沐霖一就像生生剥了自己身上一块肉,她可舍不得。
“红老师,小心烫。”沐霖一两手捧着水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眼睛偷偷瞄红怡的脸,见脸不红嘴也不凶了,两手伸向抽屉,行为光明正大让人觉得不像是个偷东西的小偷。
“啪!”
红衣这一掌打的响亮,但也不疼,只是红的厉害,多少有些虚张声势。
红怡两眼盯着沐霖一的脸,装作不高兴地问,“干嘛呢?你弄疼我了。”
沐霖一赶忙走到红怡身后,两只衣袖向上拽了拽,秀出又肥又软的“肌肉”。“红老师,我帮你揉揉肩,您别生气。做老师这一行最不能有的就是总生气了。”
沐霖一揉啊揉,上边到下边,“揉揉这,这。”红怡指着肩膀上那块,昨晚睡觉一直垫着,严重影像自己的睡眠。
“要使劲吗?我早上吃了好多,现在可有劲了。”
她俩可把一旁的老师羡慕着了,自己只好装作没看见,我是谁?我在哪?我什么也没看见,老娘要去上课了,别在这看着眼红。
“欸!这就去上课啦?”红怡看看手表,“不还差几分钟嘛?”
那老师没理她,红怡高兴的笑笑,平时这件事她可没少做。沐霖一也哈哈笑着,揉着揉着,渐渐放慢了,脸上的表情沉落下来。
“红老师,我要走了...”
红怡吹吹水杯,品口茶,酸酸甜甜,和人生的味道正好。
“下节是我课,你待会走也没事。”红怡咕噜咕噜喝一大口,嘴角露着满满的笑。
“红老师,我要转学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告别...”沐霖一盯着红怡棕红色的头发自顾自地讲。
“你要转学?!”红怡吃惊地回头,两眼死死的盯着她,双眼满是不可思议。
“我也不想,我母亲说我要有更好的将来,想让我转学去白帝冲刺高考。”沐霖一眼里满是不舍。
上课铃响了,急促的铃声像催命符不给人丝毫忧郁的机会。红怡拽住她的手,双眼闪着真挚的目光,“你母亲是为你好,放心去吧。到那里要好好学习,记得常联系,日后老师结婚了收到的第一个红包一定要是你的。”
“好!”沐霖一憨憨的笑笑,“我们拉勾,日后红老师没有第一个收我的红包就不能结婚。”
红怡心里打了一个问号,这是什么约定啊?心想只是完成和孩子间的一个约定就和她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