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是我堂妹(下)

特镇,小芳家。

“张嬴痛恨矫揉造作”,潘婷在检查浴室,“他认为人生苦短,所以他总是有话直说。”

“垃圾没什么特别的”,朱勇在检查厨房,“有话直说,换句话来说,他就是混蛋。”

“如果要证明你的医术高明,那我们就不用擅闯民宅了。”

“当时我才十六岁。”

“不知道有没有寄生虫,但她家狗肯定有跳蚤。”

“我十七岁私拆民宅”,潘婷打开阁楼,“但没留下案底。”

“是吗?”朱勇打开冰箱,顺走三明治和黄油,“那你肯定不是在我那区长大的。”

“那是,你偷面包是给你家里吃的,对吗?”潘婷走过来调侃道。

“你总是偷吃人家东西的吗?”

“还要我像对待她家DVD机那样小心地对待食物吗?”

“你要吃点吗?”

“不用了。”

“你要等她死后才吃东西吗?”

“才不是。”

“你知道吗?黑人在地球时期,曾经受几个世纪奴隶制折磨,还有几十年的民权斗争。而我仍然过着修道士的生活。各科成绩都没低过90分。却靠擅闯民宅,得到一份好工作。”

“换做是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潘婷,“……”。

“等我吃完了,再看看地毯下面有什么。”

潘婷在沙发上坐下,“你是哈佛大学毕业的吗?”

“不是,霍普金斯。”

“那么,你的学校比我的好,成绩也比我的好。”

朱勇哈哈一笑,“那你是怎么被录用的?”

“难道你在酒吧捅过什么人?”

诊断科大会议室。

朱勇,“什么都找不到。”

张嬴,“不是肿瘤,病情恶化速度太快。她都站不起来了。”

李森,“没有毒品或药物吗?”

朱勇,“找不到能解释她病症的东西。”

李森,“有家族性的神经疾病吗?”

朱勇,“光从她家内衣抽屉,我看不出家族病史。”

“你说找不到能解释她病症的东西。那你找到的,都是些什么?”

“李森医生是骗你的,小芳不是他堂妹。”

“真是荒唐,你可以去问她啊!”

“她根本就不是犹太人。”

“徐芳不是犹太人?”

“我在她公寓找到了火腿。”

“就这?”李森哈哈大笑,“朱勇医生,有很多犹太人,都有非犹太的亲戚。很多犹太人,也不吃犹太洁食。”

“高中生不懂犹太习俗还能原谅,可你是堂堂医学硕士啊。”

“好吧,即便她是犹太人,她也绝不会是你堂妹。”

“是吗?”李森吞吞吐吐,“你这是……”

“你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姓王不姓徐。”

“没错,她是叫王芳”,李森强辩道,“她跟妈姓,她妈姓徐。”

支奇在一旁偷笑。

张嬴,“你个白痴。”

李森,“听我说,她……”

“没说你,我说他。”

朱勇一脸懵逼。

“你刚说你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找的东西都……”

“你找到火腿了。”

“那又怎样?”

“找到火腿,就是说有猪肉。”

“有猪肉,就说明可能是脑囊尾蚴病。”

“绦虫”,支奇接过话来,“你是说她大脑里有猪肉绦虫?”

“完全吻合,可以在大脑里寄生好几年。”

“每天有数百万人都在食用火腿”,潘婷反驳,“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神经专家”,张嬴向朱勇发难,“脑囊尾蚴病患者在用类固醇后,会出现什么反应?”

“病情稍作好转后,会急转直下。”

李森,“跟小芳一样。”

诊断专家私人办公室。

张嬴放下手中的医学文献。

“典型病例,如果烹调猪狗时间不够,绦虫幼体会进入消化系统。”

“它们身体长有小钩”,张嬴来回顺拐,“能吸附在肠壁上,寄生、生长、繁殖。”

“怎么会繁殖”,支奇反驳,“病灶只有一个,并且绝不在肠内。”

“因为这并非典型病例。”

“绦虫一天内,能产下两万到三万只卵。”

“知道卵都去哪了吗?”

朱勇,“排出体外。”

“总有漏网之鱼。”

“与幼虫不同,虫卵能穿过肠壁到血液。”

“血液通向哪里呢?”

潘婷,“全身各处。”

“只要虫卵健康,免疫系统就不会产生排斥。”

“寄生虫通过分泌特殊物质,逃过免疫检测,并控制体液流动。”

“整个过程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要绦虫健康她就安全,怎么办?”

“叫兽医将寄生虫治好吗?”

“太迟了,它已经快死了。”

“如果它死掉,寄生虫就不能抵御宿主的免疫系统监测。”

“这时,免疫系统重新恢复免疫,吞噬蠕虫。”

“一切都开始沸腾。”

“对大脑是严重伤害。”

此时,李森开门进来,“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

“嗜伊红血球数量正常。”

支奇,“数量不正常的病例,只占30%。”

“这说明不了什么。”

“到现在你还不懂吗?”,张嬴急得跳脚,“这与病情相符,解释了一切。”

“依旧证明不了什么”,李森固执己见。

“我能通过治疗来证明。”

“你不行。”

“我刚才和她谈过了,她不愿再接受任何治疗。”

“也不愿再去做任何检验,她只想回家等死。”

这一下子,彻底打乱了张嬴的节奏。

3楼天字号病房,晚上8点。

小芳坐在病床上发呆,护士正在清理物品。

张嬴踩着顺拐的步伐走进来。

“请你出去一下好吗?”护士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是张嬴医生。”

“很高兴见到你。”小芳一脸生无可恋。

“你这个白痴”,病房窗外下着倾盆大雨,“你的大脑里有绦虫,情况非常不妙。”

“如果你不做治疗,你活不过这周末。”

“你看到虫子了吗?”

“等你康复了,就拿我的文凭给你看。”

“你之前还认为我得的是血管炎呢?”

“现在,我无法走路,还穿上尿布。这个治疗又能让我怎样?”

“现在说的不仅是治疗,而是治愈。”

“可能我错了,你宁可去死。”

小芳顿了顿,“你是怎么瘸的?”

张嬴思考片刻,“我得了血管梗塞。”

“是心脏病吗?”

“是由于血流受阻而引起的疾病。”

“梗塞在心脏,就是心脏病。”

“在肺部,就是肺动脉栓塞。”

“在脑部是中风,我的血栓在大腿肌肉。”

“他们都无计可施了吗?”

“如果他们诊断正确,方法还有很多。”

“但疼痛是唯一症状。”

“极少数人出现肌坏死。”

“你想过死吗?”

“本想一死了之。”

“所以,你就躲在办公室里不见病人?”

“因为你讨厌人类看你的眼光,感觉被命运玩弄。所以,你要报复这个世界,对吗?”

“但你却让我与病魔抗争。为什么?”

“凭什么你觉得我比你好?”

“怎么了?你害怕会变成我吗?”

“我只想死得有尊严。”

“根本就没这回事。”

“我们的身体都会崩溃,”张嬴小步上前,“有的人在九十岁,有的人在出生以前。生命就是这样,毫无尊严可言。”

“我不管你能不能走路、看东西、擦屁股”,小芳眼角含泪,“生命永远都是丑陋的,永远都是。”

“只能带着尊严活着,不能带着尊严去死。”

3楼公共走廊。

张嬴,“还是不接受治疗。”

朱勇,“可以申请一份法院强制执行令。否决她的愿望,说她没有作决定的能力。”

“但她可以。”

潘婷,“但我们可以说疾病使她精神错乱,对吧?”

“确实可以。”

“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李森,“别白费力气了,张嬴不会这么做的。”

“对他来说,她已经不只是单纯的病例。”

“他尊重她。”

“尊重她,你就让她去死吗?”

“我已经作出诊断,没我什么事了。”

“病人总是要证明”,张嬴率先闪人,“我们又不是造汽车的,才不会提供担保。”

支奇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我们能证明。”

“非入侵性检查,绝对安全。”

“我也不太确定,但是……”

“行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在X光片中见过虫子吗?”

“一种常规、古老、无对比度”,支奇摆摆手,“上百年科技的X光片。”

“虫子的X光片,看起来像是猎枪子弹。”

“跟核磁共振成像一样。”

“可我们已做过CT透视”,朱勇反驳道,“什么都看不见。”

“虫胞密度和脑脊髓液密度相近,所以在大脑中找不到绦虫。”

“可支奇说对了”,张嬴表扬道。

“他是对的,可以做X光。”

“这次不是大脑,而是她的腿。”

“虫子喜欢大腿肌。”

“如果她的大脑里有虫子,大腿中肯定也有。”

1楼X光室。

小芳平躺,潘婷手动微操。

“别动,小芳”,支奇提醒道。

3楼天字号病房。

“就在这里”,支奇指着X光结果,“是一只幼虫。”

“我腿里有虫子,就是说大脑里也有吗?”小芳疑惑道。

“你不是想要证明吗?”

“这就是证据,它可能已经在那里住六年了。

支奇关掉机器灯光。

“还有更多吗?”

“很有可能”,支奇坏笑道。

“这是个好消息。”

“现在该怎么办?”

“让你好起来。”

“阿苯达唑”,支奇连水带药一起到小芳手里。

“就两片药?”

“是的,每天饭后,持续服用一个月。”

“就两片药?”小芳再次问道。

“没错。”

“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有,腹痛、呕吐、头痛、眩晕、发烧、脱发。”

“即使你出现以上所有不良反应,还是要坚持吃药。”

这次,小芳不再闹情绪了。

诊断专家私人办公室。

潘婷坐在张嬴位置上,“你为什么雇我?”

“这重要吗?”

“很难为不尊重自己的人工作。”

“为什么?”

“这是你的口头禅吗?”

“不是,只是奇怪你会不知道答案。”

“你真的在乎我的想法吗?”

“我是个混蛋,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你雇朱勇,是因为他有少年犯罪史。”

“才不是,这不是种族问题。我看到的,不是个黑人,而是个医生,兼有少年犯罪史。”

“我雇支奇,是因为他爹老烦我。”

“我雇你,是因为你美艳动人。”

“什么”,潘婷大吃一惊,“你竟然只贪图我的美色?”

“你这么奇怪干嘛?”

“我可没这么说。”

“错了,我雇你,是因为你养眼。”张嬴顿了顿,“就像走廊里的花瓶。”

“我是我们班里的尖子生。”

“但并非名列前茅。”

“我还在总部做过实习医生。”

“没错”,张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你的确在众多求职者中出类拔萃。”

“但并非最好的。”

“这让你很沮丧吗?”

“我雇你,是看在你的天生丽质,而非天资聪颖,所以你很不快吗?”

“我是几经辛苦才得到这份工作的”,潘婷很认真地说道。

“但你不需要”,张嬴摇摇头。

“人类总是选择用最小的努力,换取最大的回报。这是人之常情。”

“而你却反其道行之。”

“这才是我看中你的真正原因。”

“你大可以嫁给一个富豪,或者做个名模,你只要稍微卖弄姿色,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可你却没有,你抛开自己容貌上的优势。”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无比荣幸啊?”

“美女不会进医学院。”张嬴想了想,“除非,在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受伤的心。”

“你被家人虐待过吗?”

“没有。”

“被强奸过吗?”

“没有。”

“反正,你的心是受伤的,对吧?”

突然,尾戒震动提醒,潘婷看了一眼,“我得走了。”

1楼所长办公室。

橘色门诊病人,“我跟踪她。”

顿时,陈楠一个头两个大。

“我满脑子,都是张嬴医生讲的话。”

“我告诉过你,别听他的,他是个白痴。”

“我变橙色了。”

“我不想知道你发现了什么。”

“你不关心吗?”

“我只是你的医生,我很感激你为我以及诊所做的一切。”

“我当然关心你,但我不知该如何收场。”

“不管你老婆有没有外遇,你来我这,都是想要我开除他。”

“可是我做不到,即便你花钱。”

“这个混蛋,是我们诊所最好的医生。”

“……”

3楼天字号病房。

“感觉好些了吗?”支奇率先进来。

“挺好的。”

“你知道吗?诊所里有明文规定,而我们喜欢无视那些规定。”

支奇回头看了潘婷一眼,“但是,这的确有些明目张胆。”

“除非你帮忙,”潘婷补充道。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有十一个女儿和五个儿子”,班上的小朋友都来看望小芳了。

顿时,小芳开心极了。

“看看是谁来了,我想死你们了。”

小朋友送上绘画礼物。

“我爱你们。”

“我想当面感谢张嬴医生。”

“但是,他没再来看我了。”

“他治好了你”,潘婷解释说,“你却没有治好他。”

1楼门诊某空病房。

张嬴与李森,正在一起看娱乐节目。

“你说她是你堂妹?”

“为什么骗我?”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接这病例。”

“你欺骗一位朋友拯救一个陌生人?你不觉得有点不够意思吗?”

“你就没有骗过我?”

“我从不撒谎。”

“那倒是。”

突然,敲门声响起。

门诊护士,“张嬴医生,你有病人。”

护士把窗帘拉开一角,张嬴顿时明白了。

“他是来继续开药的。”

“有一块钱硬币吗?”张嬴微微一笑,对着李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