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车窗外夜色浓稠如墨,灯影拉成模糊的长线,飞速向后流淌。

后座的男人半阖眼眸,双腿恣意舒展,西装裤腿顺挺垂下,衬得腿部线条流畅修长。

相较之下,陈挽就显得过于正襟危坐了。

手平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坐姿乖巧活像个小学生。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眼男人,见他脸色不虞,心领神会升起隔音板。

其实谢鹤清鲜少动怒。

他的表情很淡,却温而厉,总能无形中给人压迫感。

集团内部的斗争,如底下暗流涌动的冰层,稍有不慎,一脚踏下去,便是吞噬人的深渊。

但他总有本事,在各方势力倾轧下,令其相互牵制,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沉稳、决断、洞悉人心。

就像自半空中俯瞰全局的一只眼,亦或控制巨轮秩序的掌舵者。

但此刻。

拜某人所赐,谢鹤清险些控制不住外泄的情绪。

当拽着陈挽的手,将她毫不客气塞入后车厢时,他已在马路边等候了近一个小时。

“别人还以为你多乖巧,其实性格倔,脾气也大。”

谢鹤清解了袖扣,卷起一折,露出手臂处淡淡的牙印,眼里温度彻底冷了,“尖牙利嘴。”

“母亲担忧你的处境,嘱咐我来开解你。依我看,属实是多余了。”

这话听上去有些讽刺。

陈挽又开始她惯用的技巧。

装死。

“窝里横对不对?”

谢鹤清捏住她下颚,修长指骨探入唇齿内,摸索她尖锐的虎牙,“赌我会纵容你?”

陈挽扭过头,带着执拗的孩子气。

“看着我。”谢鹤清扳正她的脸,漆黑的眼锁住她,“别考验我的耐心。”

经过方才一番挣扎,她的发丝有些凌乱。

像只脏兮兮的小狗,长出獠牙但性情还算温驯,爱小打小闹也无伤大雅。

谢鹤清探指轻抚她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冰冷无比,“挽挽,惹恼我,对你没好处。”

他喊她小名的语气,轻柔撩拨在她心间,却没带来一丝温度。

陈挽咬着唇,一言不发。

沉默的对峙下,她逐渐力不从心,就像待宰的羔羊,犹作困兽之斗。

狭窄阴翳的车厢内,静得只听到彼此呼吸声。

许是没得到想要的回复,谢鹤清没再理她,支着下颌闭目养神。

车内没开暖气,陈挽手脚冰凉,冻得血液几乎不游走,狼狈捂住腹部蜷缩起来。

蓦地,一件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耳畔传来他懒淡的嗓音,“空调温度调高。”

暖意裹挟,伴着熟悉的气息。

渐渐的,困意来袭,陈挽闭上眼睛。

时间流逝了多久,她浑然不知。

骤然清醒过来时,道路两侧街景越来越陌生。

一抬头,对上谢鹤清清隽冷寂的眉眼。

她茫然:“不回家吗?”

“明早回。”他握住她的手,问,“还冷吗?”

陈挽摇头。

转而望向窗外,车已拐入徽园。

纯正的四合院园林风格,高墙大院乌头门,飞檐下四角雕花撑拱,从墙外能看到院内的一片竹影。

陈挽穿的是细高跟,站了近一整日,脚后跟一小块肌肤被磨肿。

谢鹤清扬臂揽她的软腰,借力撑着她走。

穿过竹林山石,和丹楹刻桷的长廊,一路上佣人恭敬地朝他们鞠躬。

“少爷,小姐。”

陈挽微微窘迫,不自在地捋了丝发在耳后。

推开折枝花纹窗棂。

香炉里薄烟缭绕,在中式灯笼照射下,如碎金弥漫。

室内也是低调中透露着奢华。

朱红檐柱,玉砌雕阑。

檀木家具、真迹书画,随意显露的都是古董摆件,连脚下也铺着纤尘不染的的雪绒地毯。

陈挽赤脚踩于其上,脚趾无意识蜷缩了下。

她好奇打量四周,一抬头,谢鹤清好整以暇等着她。

“过来。”他对她说。

谢鹤清扯松领带,单手解开一粒西装扣。

站在旋梯上,倚身扶着栏杆,居高临下睥睨她。

矜贵的模样,让她无端联想到慵懒的狮子,时而优雅,时而威赫。

陈挽不自觉屏住呼吸,似闯入仙君居所。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她吞咽了两下,“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家,就不劳烦你。”

谢鹤清忽然笑了一声,“陈挽,你是真不明白吗?”

“这个家里,你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陈挽暗暗握紧拳头。

心如明镜。

只有他,是她唯一不敢忤逆的人。

因此才能轻而易举拿捏她。

客卧在走廊尽头。

房间里陈放一张闺中女子用的拔步床。

乌金雕花鸾纹的衣架上,挂了几件女式衬衣和马面裙。

就连睡衣也是改良过的旗袍样式,保守得体。

陈挽走上前,随意挑了几件。

无一例外都是新的,就连吊牌都没摘过。

她想了想,走出卧室,敲开隔壁的房门。

谢鹤清刚洗了澡,空气里弥漫着很淡的香气。

像勾神夺魂的迷迭香,令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浴袍松垮地笼在他身上,水珠沿着紧绷虬结的肌肉,滑落至腰间遒劲线条处。

陈挽脸颊羞赧,连忙撇过头,“我没带睡衣。”

“我记得是你的尺码。”

“可是…”

谢鹤清知晓她在顾虑什么,解释道:“都是你雅意姐的衣服,她这月底会来徽园小住,没拆封的新衣尽管挑。”

江雅意同他在一个大院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

家世匹配,爱好相投,两人联姻也在预料之中。

只是现在就已经同居了么。

陈挽脑子乱糟糟的。

临睡前,吃了颗褪黑素。

不知是否因为认床,这一晚,她都睡得极不踏实。

半夜,浑浑噩噩醒过来,想去楼下厨房倒杯水喝。

路过书房时,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隙出一道昏黄。

谢鹤清在通电话。

他背对着,看不清表情,语气却温柔无比。

“嗯,我在徽园。”

“最近比较忙,等年后再陪你回去。”

“好,注意安全。”

胸腔密密麻麻地被酸胀的情绪填满。

连带着心底某个地方,也悄悄塌陷下去一块。

陈挽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回房的。

呆愣地望着天花板,撑眼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