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人还是免了罢!不必劳动令媛!”但史可法雷厉风行,早已说去立刻便去了。朱以海只得悻悻的关上房门,但说也奇怪,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汉服,自己就是穿不好,总是东歪西歪的,就是不如宦官们动手给自己穿的立整好看。
他自己折腾了半天,勉强穿好了,但出了房门,看见俞起蛟和秦羽良在院中的石桌旁闲坐,他二人看见自己,直笑的前仰后合。秦羽良早知这位宗室性情随和,当下笑道:“公子这衣衫穿的竟是比在下这武夫还要七扭八歪,那不如让臣来给公子整整衣冠吧!”
朱以海一听便立刻道:“你来给我整衣服?那还是等史家小姐来罢。”俞起蛟起身道:“那还是臣来罢!”朱以海连连摆手道:“可不敢让先生帮我整衣服!这粗使的活计,辱及先生的身份!”
当下没办法,朱以海只能颇为气愤的坐在石凳上,自己鼓捣身上那好几层的宽大汉服,直是越弄越乱!俞起蛟国子监出身,正统的经学道统派,对衣冠礼仪是极为看重,他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道:“公子少安毋躁,史阁部的令爱稍后便到!”
朱以海颇为懊恼,自己竟是连衣服也不会穿!这几日以来,兼程赶路,根本衣不解带,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这可凉了,马不会骑,衣服也不会穿了!朱以海不禁双手捂脸,一阵猛搓,一整个不知所措。
三人无言对坐了不知多少时候,史可法又折返回来,他转身让在一旁,只见一个少女婷婷的走了进来,这少女身着一袭浅黄长裙,内衬青白小衫,挽了一个不紧的发髻,看来也是足以证明是临时被叫来的,但容貌颇为清雅,温良之态,楚楚动人。
她盈盈地便要跪倒在地行礼,朱以海想赶上去扶住,但在这个时代,行礼是正常的,受礼之人若是唐突的冲上去拉扯,尤其是女性,这在士大夫看来是极为无礼的,所以朱以海身子微动了一下,又及时抑制住了。
但毕竟年轻,他也才刚大四准备毕业,他不禁一双圆眼,溜溜转的盯着盈盈下拜的,气质脱俗的那少女,只听她道:“小女,幼仪,参见公子。”
朱以海不觉听的呆了,恍惚间反应了过来,忙道:“啊,请起,快请起罢!”他差点便要顺嘴加上个“地上凉”,幸好是及时收住了。绝不能让她以为自己是什么轻薄之徒。
当下道:“史家姑娘,你瞧我,连个衣衫也穿不好,劳烦你来帮我整整罢。”史幼仪站起身来,抬头一看,只见朱以海身上胡乱裹了五六件衣服,歪歪扭扭的实在不成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只得忍着含蓄道:“公子久在宫闱,贵胄之身,这般细枝末节的小事,自然不该公子动手。”说着史幼仪便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拉起朱以海的衣袖,要把他带进房间里整衣服,朱以海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这古代士大夫家庭出身的大家闺秀,不由得一阵迷糊,就任由她牵着进了内堂。
史幼仪看着这个该是比自己大上好几岁的年轻宗室,虽然也略有些局促,但见他客客气气的平易近人,又有些滑稽,胆子便大了些,不过好在古人说的更衣,肯定是要保留最里面的里衣,只需要一层一层的往里衣上套。
只是现在是冬天,动辄要穿个五六七八件,每件跟每件之间的调整这些步骤,确实要学一学才能会,朱以海便看着史幼仪的芊芊玉指,优雅轻缓的在给自己的身上更衣,又闻到她身上气之如兰的自然芳香气息,只感觉浑身舒泰。
不禁便想要不然就不去盐城了罢,就在这南京城里和这史家妹子,弄点糕点小食,赏雪谈天,岂不是赛过神仙?
他不禁晃了晃脑袋,此刻还不行呀!已经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啦!要是就在这南京城里不问世事的快活活着,也只能过两年!
史幼仪见他竟平白无故的晃了晃脑袋,又是不禁想笑,又强行忍住了,轻声说道:“公子身子不适吗?怎么摇头晃脑的?”
朱以海也轻声道:“啊...没什么!史家妹子是被令尊强迫着来的罢,虽然面上无光,但我也确实不怎么会穿衣服,你别见笑,我家遭了难,孤身没带侍从的仓皇逃到南京来。”
“公子不会穿衣服,这有什么奇怪?便是南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子弟,不会穿衣服的也是所在多有,更何况公子是将来要做亲王的人,便不该自己会穿衣服,只是南京城中的宦官一来是少,二来他们身份太高,没有天子的旨意,不能来伺候公子。
这其他没受过宫廷礼仪教导的人,也不能近公子的身,小女勉为其难来为公子解围,没什么不妥的,只是没想到,公子是这样一位从容君子。”
朱以海听了这最后一句话不禁心中一荡,脸唰的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被史幼仪这样一副温良之态深深震动着,不禁道:“史家妹子,今年有二十了吗?我算是二十二了。”
史幼仪恬淡一笑道:“小女今年十七了。”
“那史阁部盛年得女,必然视你为明珠一般,竟肯教你来为我更衣!史阁部及我与你三人都是君子坦荡荡,一片赤心,不会有碍你的令誉罢?”朱以海已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说起话来,渐渐要往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那个架势上走。
史幼仪微微一愣,但随即仍然含笑着道:“公子是天潢贵胄,臣女只是奴婢而已,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臣女为公子更衣与父亲宣力王事,在臣女看来,一般无二!”
朱以海无比珍惜这短暂的相处时刻,但即便这层层的汉服再不好穿,此刻也已然穿戴整齐了,他颇有些遗憾,但还是走过去打开大门,二人走了出来,史可法和俞秦二人这才看朱以海颇为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