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中秋

“第一批新兵各自带一两银子回家去。剩下的服役不满一个月，按照加入天雄军的日期发饷。”

“明天正式中秋佳节，本将令厨房准备了两千只月饼，班长每人两个，新兵每人一个，带回去给家人尝尝鲜。祝各位中秋快乐，团团圆圆。”

话音未落已经被震天欢呼声淹没。

崇祯想着点将台右边招招手，

卢象升手下充当军需营的五班士卒立刻抬着几个木箱，几个竹筐走上点将台来。

木箱盖子打开的刹那，校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三寸厚的油纸下，一两一锭的银子码成雪亮的方阵。

听说辽东和蓟镇九月的军饷，往往拖到年关都未必能见着，

天雄军这些新兵才当了一不到一个月兵，连战场就没有上过，饷银便在中秋之前推了上来。

朱少将果然言而有信，一个唾沫一颗钉，招兵时宣传不拖欠军饷便说到做到！

更令将士躁动的是青布蒙着的竹筐。

军需营将士掀开时，远远都能看见成堆的枣泥军饼面上泛着油光。

自从经过天雄军筛选，成为新兵，

众人已经被关在神机营校场之中，虽然天天有肉汤喝，但是将近一个月时间没有见过亲人，哪能不想念的紧呢？

更何况不但能带军饷回去，朱将军甚至为大家准备了月饼！

后世月饼早已经走入千万百姓家，

但在这个对普通百姓来说，尝一颗糖，吃一块肉都是过节，值得高兴大半个月的年代，却实实在在是稀罕物。

一阵阵混了桂花的甜香扑面而来，想到麻油、面粉、糖、果仁的味道，台下众人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将军仁慈，咱天雄军真是大明军队的良心！”

“朱少将万岁！”

“有将军的仁慈，给俺们天雄军当兵，哪怕死了也不担心家人饿死，我们这些苦哈哈再吝惜这条贱命那真是猪狗不如了！”

孙传庭看这帮人听到月饼就闹哄哄如同菜市场，脸色一沉：

“全部立正站直！看看自己哪里还有一点我天雄军士兵的样子！”

孙黑脸执行军法最是严苛，

新兵哪个没吃过他的板子，被他罚跑到吐过？

马上要回家弹琴，谁也不愿意自己肿着屁股回去。

他一说话，立刻各个低头闭嘴，噤若寒蝉。

崇祯见校场重新安静下来，笑眯眯站出来唱白脸：

“各位，今天还是如同平时一样，一起合唱军歌之后便解散回家去吧。”

众人齐声应诺，声震云霄：

“遵令！”

卢象升起了个调子：

“狼烟起江山北望——一二三，唱！”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

这军歌名叫《精忠报国》，是朱少将自己所作，每天训练完都要全军合唱一次，到此时众人已经滚瓜烂熟。

王大福进入天雄军之前听过的陕北漕帮的劳动号子，河北的山歌民歌，

之前唱《精忠报国》，只觉得这歌和市面上能听到其他歌完全不同，朗朗上口，非常好听。

今天再次和众人合唱，却觉得血液仿佛从丹田里涌了上来，直冲得他头脑发热，胸怀激荡。

……

第二天，沙河镇。

王大福第一眼看到新建的军属居住区，便已经感到自己喜欢上了这里。

他跨过青石界碑时，先闻到的是炊烟里混着桂花糖的香气。

从辽东逃难而来，王大福一路走过了许多村落，大多数都是村茅檐低垂、饿殍枕藉的末世景象。

但眼前仅仅花了一个月时间营造的生活区，却和他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两排联小屋沿河而建，

虽然只是外层用木板夹模，内填黄土、碎砖、草茎混合夯筑，并不是砖瓦房，

但九月的日头斜斜照着，夯土墙的裂缝里钻出几簇的狗尾草，却仍美得像是一副生机勃勃的画。

一个身体粗壮的妇人带着头巾，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挥动铲子夯土筑墙，看到王大福呆立原地迈开步子就走了过来，站在不到一米处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哪来的，站这瞅啥？”

“这里是天子亲兵天雄军亲属住的地方，里面还有那个啥科研作坊，属于咱大明的国家机密，不是闲人能待的地方。”

王大福微微一愣，这才记起离开神机营校场的时候卢少校反复强调，回沙河镇探亲必须随身携带在天雄军的腰牌当做凭证，否则会被当做奸细打出来。

他连忙在怀中一阵翻找，却并没能掏出腰牌——

大概是太急着回家，今天早上收拾行李的时候遗漏在神机营校场宿舍中了。

壮硕妇人见状，举起铲子彪悍威胁：

“别装模作样了啊，再赖着不走当心老娘用铲子敲破你的头！”

王大福傻眼了，

他还有特殊任务，卢少校说没准以后几年都没机会回来，总不能就这么过家门而不入不见上母亲和妹子一面吧。

他尝试行了一个军礼：

“这位……女壮士，我是天雄军一营一班班长王——李自成，这次是回来探亲的。”

妇人听他称呼自己女壮士已经白眼直翻，

又听他连先自称姓王又改成姓李，更是警惕，当下放开嗓子对着村里的防线大喊：

“姐们儿，大家快来，这里有个奸细！”

联排房后方一座格外显眼的大院子里呼啦啦跑出了一大堆女人，各个如同护崽的母鸡：

“奸细在哪？咱日子好不容易有盼头，敢来捣乱看老娘打不死你！”

“打奸细了！”

“赶紧走吧，上回有个街溜子想来调戏我们屯的小姑娘腿都被打断了！”

难怪卢少校天天教导大家这世界上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王大福一米八的个子，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大块头了，

面对上千只鸭子“嘎嘎嘎”，气势也弱了几分。

他正被逼得步步后退，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哥，你回来啦！”

抬头一看，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喊人可不正是自己的小妹王春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