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考核 二

须臾,只听场上传来一声喝骂:“该死!”

一锤砸下,光头壮汉望着侧飞出去、碎了满地的流金,瞬间感到有股热血直冲脑门。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满腔的怒火。

“胡松,考核失败。”

领头铁匠冰冷的声音随之传来。

全场瞬间变得安静异常。

所有人的心底,此时都只有一个念头——

这光头壮汉。

如此威猛的光头壮汉。

甚至都没撑过半柱香。

仅仅是三息的功夫:举锤,朝流金用力一砸,流金碎了满地。

然后就考核失败了?

但他们很快又释然了——

今天毕竟是上元节,是铁匠行会的开炉大典。

细细回忆起来,他们这些人在这郧阳县城生活了十几年几十年,好像也没碰见过在今天这个日子通过考核的人。

至少最近这十年,一个也没有。

就连前来考核的人,也寥寥无几。

今年能有两位,实在已经很难得了。

“阁下请回吧。”

见胡松还站在原地,领头铁匠开口提醒了一句。

却见对方忽地转过身,双目喷火,怒喝道:

“你们这鸟流金,绝对有问题!根本就不可能砸成金块!”

他一指场外的王岳:“先前那小子,敲了那么多下,准头也好,为何却越敲越软?”

“而大爷爷的力道如此之足,为何又会直接把它砸碎?”

“他奶奶的,竟把大爷爷直当猴耍!”

接着便是哇呀呀一阵怪叫。

闻言,领头的铁匠无辜地耸耸肩,捡起地上的平锤,放回架子上。

他又用银盘将流金装好,对站在一旁的下人们吩咐道:

“送这位朋友离开!”

“谁敢?!”

那胡松突然爆喝一声,手一招,场外那柄奇异武器瞬间腾空而起,摔了王岳一个趔趄,打着旋,直接飞到了胡松手中。

握着武器,胡松呵呵笑着,冷声道:“小子,你可知大爷爷这把‘双砧锤’是什么东西做的?”

“这两座铁砧,连中间这根棍,皆是你们同行的招牌铸出来的,一共二十三块!”

“今日再取得你这郧阳行会的招牌,大爷爷就可以痛痛快快赢下那老头手里的秘籍,安心闭关去了。”

“可你倒好,寻常比试没有,却拿这邪门的鸟玩意恶心大爷爷!”

“啊呀呀,简直气煞我也!”

胡松说得火起,猛一挥双砧锤,双脚在地上一蹬,带着劲风,朝领头铁匠直直杀来!

那气势、那威压,围观百姓无论远近,皆被逼得倒退数步。

又纷纷为领头铁匠捏了一把汗。

就在铁砧即将砸烂其颅骨之时,只听噗呲一声。

胡松的身形居然硬生生停了下来!

就那么突兀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皮肤瞬间涨得通红!

再看那领头铁匠,风轻云淡地甩甩衣袖:

“来人,将他拖下去!”

话音落下,又是噗通一声,胡松的身形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你……”

被两名下人拖下去的最后一刻,胡松打着哆嗦举起手,指着领头铁匠怒骂道:“偷袭算何本事?有胆就跟大爷爷正面打一场!”

闻言,领头铁匠摇摇头,并不回应。

待得下人拖着对方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才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双砧锤,举了举,很快又放了下去。

面色凝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接着冲台下一众百姓问道:“还有人要考核吗?”

他本以为王岳胡松二人的失败,其余人会知难而退。

他也好早些收工,回去补觉。

可就当他转过身,正欲离开之时,身后却又传来一声喊叫:“前辈留步。”

他扭头一看,就见一个略显瘦削的后生立在身后,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就听那后生认真道:

“我想试试。”

“望前辈批准。”

“嗯?”

领头铁匠眨眨眼,有些奇怪地望着眼前这名礼貌的后生。

见对方衣着普通随意,不少地方还打着补丁,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

于是微微一笑,道:“可以。”

说罢,走回铁砧旁,将流金重又倒了上去。

接着指了指放有铁匠锤的架子,对侯炼道:“选一个趁手的,就可以开始了。”

闻言,侯炼点了点头。

身后忽地传来妹妹和黄兄的声音,给他加油打气、呐喊助威。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挑了一柄最为普通的平锤——常见的材质、常见的型号、常见的长宽高比例。

然后转过身,冲站在一旁的领头铁匠行了一礼。

走到铁砧旁,望着摊在上面的金色流体。

伸手一招,召唤出系统面板。

默念三遍早就酝酿好的言语“击打流金,就如平日肝进度那样,不疾不徐,不轻不重,找准受力点”,便举起那柄平锤,对准金色流体的中心,敲了下去——

叮!

余音袅袅。

待声音彻底消散,又敲出第二锤——

叮!

既没有刺耳的撞击声,也没有混杂其中的嗡鸣声。

侯炼每挥出一锤,,听在围观众人看来,就如一名儒雅书生温和地敲了一下门,一叶露珠落了一滴在水洼中。

干净,清澈。

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无法挑剔。

半晌,忽听有人开口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比前面两个人的要舒服得多啊。”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连声称是。

紧接着便被人呵斥,讪讪闭上了嘴。

朝霞撒在青石路面上,晕开,美轮美奂。

县城的上空,回荡着侯炼规律的敲击声——

叮,叮,叮……

不知过了多久。

领头铁匠忽地一个哆嗦,从沉浸中回过神来。

众人受他影响,也纷纷摇晃几下脑袋,这才发现,场中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平锤,此刻正捧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块,立在领头铁匠面前,腼腆地笑着。

“正……正好一百锤?!”

这话脱口而出。

领头铁匠的脸颊不由抽动起来。

他望着侯炼,呆呆地问道:“呃,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侯炼,外……乡人,刚才忘说了。”

“侯炼……好!”

“咳咳!”

“我宣布,侯炼,考核通过!”

……

清晨的集市上,潺潺的小河边,无论贩夫走卒,还是郧阳民户。

他们一遇到熟人,便像是要说什么天大的稀奇样,神秘兮兮道:

“你们知道吗?今天有人通过考核,加入那铁匠行会了。”

已经知道的便罢。

那些还不知道的,听到这话,若年纪比较轻,便惊讶地瞪大双眼,然后做出一副“为什么不是我”的痛苦模样。

而年长些的、见过不止一次考核失败的老人,则更是惊讶。

他们将嘴巴张得能吞下一枚鸡蛋,连连摇头,说这怎么可能。

说那考核用的流金他们都私下议论过好多次了,根本就不可能打成金块。

说你看他们行会开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件用流金制成的物件拿出来卖。

可又被亲友信誓旦旦地连烦解释给弄得逐渐没了自信。

于是便放下手中活计,四下打听一番,最后直奔铁匠行会去了。

但到了行会门前,除了那些照例背着工具、推着摊位出来的铁匠,哪里还有那位名叫“侯炼”的后生的影子?

好在挤入人群,问了一圈摆摊铁匠后,终于彻底相信。

于是也揣着满肚子的惊讶,碰见一个熟人,便像是要说什么天大的稀奇样,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吗?今天有人通过考核,加入那铁匠行会了。”

“你问叫什么……好像是叫侯炼!”

于是,侯炼这个名字,在短短数日的时间,就传遍了整座郧阳县,朝更远的地方扩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