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丨左公,您耳朵红了...

邹鸨母看着面前缩做一团的怀禄,一手紧攥着帕子不停擦汗,脂粉冷汗冲出道道痕迹

“你你你你!哎呀!要死了要死了!”她急得跺脚,“这下好了,良二爷看上的兴许就是她,若告诉掌柜她不是这的姑娘,还去了前堂,你挨板子不说我也得跟着遭殃!”

东苍琅听完禀报,突然抓起案上青铜酒樽砸向侍卫,酒樽擦着侍卫耳畔飞过

“废物!”开口暴喝,“不是说那小妖精跟着怀禄吗!去问邹鸨母啊!!!”

徐耳只好道,“想必那女子也不敢拿着腰带做文章,此事也就揭过,徐耳再为二爷寻好的来”

东苍琅突然一个猛子扎进锦被里,两条长腿在空中乱蹬,抓起枕头往徐耳脸上砸,“不要!!”结果用力过猛,自己反倒从榻上滚了下来,“咚“地一声撞在床沿

东苍琅顶着额角大包,“我不管!”抱着住柱子大闹,“现在!立刻!马上!”

徐耳刚想上前扶他,却又就被踹了一脚,他抓起果盘里的葡萄往嘴里塞,结果被酸得整张脸皱成包子褶,噗噗往外吐籽

“徐耳你故意的!”他抄起茶壶对着嘴灌,“这么酸的葡萄也敢给老子吃!”

徐耳默默捡起地上的蜜饯,“二爷...您拿的是酸梅...”

“小妖精——!小妖精被我放走了啊!!我糊涂啊!!徐耳啊!!”这声嚎得连外头守卫牵着的狗都开始狂吠,又猛地转身揪住徐耳衣领,“你说!她是不是给我下蛊了?嗯?”

突然安静下来的东苍琅让徐耳后背发凉,只见他眼睛一亮,抓起笔墨就开始画,“我这就让画师画下来!”

徐耳道,“二爷,你现在是冷傲的上位者”

“嗯?对哦”,他放下毛笔,“......徐耳”

徐耳憋笑憋出内伤,“在”

“你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徐耳安慰着他,“二爷不急,徐耳先着人打探着,既然说是王城中的,陛下登基后王城中的女眷和仆人都要尽数清理,届时二爷从中找人,找到了便向陛下要人就是”

......

徐耳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指尖轻轻抚平衣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他微微倾身向前,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像把钝刀一般,要慢慢剥了邹鸨母的皮

“你早前接待的买家...是哪里人,多大年纪,衣着如何?”突然停下,从袖中掏出块雪白帕子递过去,“擦擦汗”

邹鸨母接帕子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偷瞄徐耳的脸色,“那小女子差不多20的年纪,从未来过,是个新人,看衣着不算华丽,该是王城中哪位夫人身边的女官,至于是哪家,王城中人咱也不能问”

“不要想当然,或许人家瞒着身份来的,可来过前堂?”

邹鸨母膝盖“咚“地磕在地上,震歪了发髻上的珠花,“不!……不曾来过前堂”

徐耳弯腰扶她,“邹鸨母,你有事瞒着我”

“求掌柜的开恩,是我没教好手下的人,没能拦住那姑娘,只想着能糊弄过去便罢,况且咱园子里姑娘那么多,良二爷不会逮着一个人要啊”

他另一只手轻轻拍去邹鸨母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温柔得像在给猫顺毛,“不,他会将整个园子翻过来找,可若他知道不是绰园的人,你脱不了干系!”

“这可怎么办,掌柜的,要打要罚您往我一人身上来,别动底下的姑娘,打坏了可就真白白教出来了”,邹鸨母又跪下磕头

徐耳深深叹气,“不好糊弄,不过若被问起,你就死咬着当时太忙,是侍卫去带的人,反正侍卫是记不住人的”

子衿斜倚在软枕上,腰带在她指间绕来绕去,有把玉扣凑到鼻子边闻了闻,眯眼笑着,“倒是块好玉...果真是出名的人,腰带都值不少钱”

......

探子单膝跪地,双手呈上画像,“徐先生,有线索了,恐怕正是国舅爷那个刚回国的女儿,就在王城,太后身边”

徐耳两指捻开画像,仔细端详着,眉头微皱,“可我见过那画像,不是她,与之相较简直天差地别”

“可若真是此女,我们又拿错画像,将军若怪罪下来......”,探子不安地搓着手

徐耳用指腹轻轻敲击着画轴思索,“断不能让二爷知道,这样…”,侍卫凑近了听,“不管是不是,明日花灯节,让你那相好的在太后面前提一嘴”

探子如释重负地点头,“是”

......

东苍琅慵懒地倚着软枕,“不去不去,什么花灯节,烦得很,你自己玩去”

徐耳微微前倾身子,“二爷,那街上小女子可多着呢”,余光观察主子的反应

听到那三个字,他惊坐起,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倒是......嘿嘿,备马!”

子衿闲适地漫步在街头,金步摇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东苍琅远远走来,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撇嘴道,“没一个好看的”

“那貌美的都在闺阁之中,即便出门也是乘轿,身边跟着丫鬟妈妈们......”,徐耳引路,“二爷这边走”

“闺阁女子无趣”

徐耳谨慎地压低声音,“徐耳知道,所以前些日子都城里公侯伯爵们前来问亲的一律都拒了,新帝即将即位,与老国师结党的都死绝了,都城贵胄少了一半,有这样的先例,爷可得谨慎些”

“自然,不过,下次再来人问,便说......”,他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便说我发话,问亲的得先同余氏讲,只要能让余氏答应从大夫人的位置下来,做个妾娘,我东苍琅立马迎进门,恭恭敬敬请到府上做大夫人”,说罢,狂笑不止

随后又突然转身,“我让你找的人,你找到没有?”

徐耳面露难色,“二爷知道徐耳办事甚少为难,可这次是真为难了,若非她躲到天子脚下,不然徐耳早就把她翻出来了”

东苍琅勾起嘴角,“稀罕东西,我最喜欢了,继续找!”

“是”

......

子衿的镯子磕在石栏上“叮”的一声,自言自语,“还是在家好啊,在别处永远是外人”

随手往河里抛了枚铜钱,“老天爷,你知道我贪财,让我多挣点,最好全部都给我”

东苍琅的灯芯晃了晃,扭头望去,“唉你......”

徐耳转着玉扳指的手突然停住,看着暗处的探子,三根手指往下一压,探子躬身隐入黑暗中

子衿看见他,不想多说,转身时裙摆扫过东苍琅鞋尖,带起一阵山茶花香,东苍琅追上去,“跑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挺有缘啊”,她并未停下脚步,“下回记得轻点”

东苍琅居然耳尖翻红,快步斜插挡住她的去路,腰间玉佩叮当乱响,“显然你还记得我”

“只是觉得奇了怪了,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叫个爷”,子衿错身绕过

东苍琅将手背在身后,跟上子衿,“我也可以不当爷,你管我叫‘琅’吧”

“郎?”子衿眉头微蹙,驻足回眸,“你什么身份?让我管你叫郎?”

见她又走,东苍琅疾走两步与她并排,压低声音说,“说出来怕吓着你”,垂眸时,恰见夜风掀了掀她的披帛,雪色在月光下一闪而逝,一瞬间竟不知所措昂首看了天

“切”,子衿斜眼朝他翻了个白眼,“滚”

不知怎地,被骂也暗爽,又厚着脸皮跟上,“你如今是哪家的,看样子不认识路,应该是平日里不上街,也不做采买的活”

“你怎就知我不认识路?”

东苍琅表情轻松故作无辜,“因为这是往城外的方向呀,你不觉得......越走,人越少吗?”

她往后又一转身,鬓边碎发被夜风拂起,随口问起,“你怎么不在绰园呆着?”

“那有什么好的,好在出来了,不然遇不到你”

子衿施施然走出着,“还挺自由”

“之前过得苦,一年也不见得能玩一会,如今事多更不得空”,东苍琅扯断腰间玛瑙珠串刚准备递过去

子衿猝然转身,“嗯,小心身子,看你虚的厉害”,因着身高劣势,这句话几乎是贴着他心口说出来的,“多补补”

月光正好照亮他僵在半空的手,珠子泛着剔透的光泽,“啊?”

子衿心里偷笑,故意用指尖轻点自己的太阳穴,“还聊吗?不聊我就先走了”

东苍琅愣在原地,“我不虚!!!”怒吼惊得路人纷纷侧目

“与我无关”,她翻身上马,金镯与银铃的脆响渐远

看着马蹄碾过满地桂花扬长而去,东苍琅的袖口被夜风灌满,却迟迟想不出如何回击,只能愣怔地盯着远去的背影,“徐耳”

“属下在”

东苍琅,“她刚是在...”,腰间玉佩因剧烈转身而扬起,“骂我?”

“正是,二爷,她从一开始就在骂你”,徐耳双手置于身前,微微颔首

东苍琅的耳尖后知后觉烧起来,“你也不拦着?就这么看着你爷受委屈??”

徐耳三缄其口,想笑又不敢太放肆,“属下见您听得......怪陶醉的”

“老子陶醉个屁!”

“但您方才......盯着人家腰窝看了半盏茶的时间”,徐耳递上外袍

“你......找死!”东苍琅抢过外袍披上

“二爷,先回府吧,殿下的登基大典马虎不得,明日还得进宫呢”

......

东苍琅晃着腰间玉佩走进内巷,迎面撞见护送奏折的临漾,他眼睛一亮,故意横跨一步挡住去路,歪着头打量临漾,“哟~临长官~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不在御前护驾?”

临漾侧身想绕开,东苍琅跟着她后退两步,不依不饶地挡在前面,“临长官公事繁忙啊?连句话都不肯多说?”

“滚开!”被他闹得厌烦,反手一记擒拿

东苍琅敏捷地挡住第一招,却没想到临漾还有后手,转眼间就被按在地上,手腕被反扣在背后,脸贴着青石板哀嚎,“哎哟!临长官打人啦!”

临漾手上加力,“早就该让父亲废了你!”

“疼疼疼!师父教你要尊敬师兄,你怎么不听?”

临漾冷哼一声,“没你这种师兄!”

......

烛影摇红,储王恒正批阅奏章,见东苍琅入内,随手搁下朱笔

储王恒,“来了?坐,明日大典,都准备妥当了?”

东苍琅躬身行礼,“回殿下,军政部诸事”,从袖中取出虎符,“这是新制的兵符,请殿下过目”

侍女奉上清茶,储王亲手为东苍琅斟了一杯,“尝尝,江南新贡的龙井“

东苍琅双手接过,储王恒饶有兴趣地说起,“东苍琅,听说你又欺负临漾?”

东苍琅挣扎着抬头,“殿下!冤枉啊!闹着玩嘛,跟小时候一样!”

“你是看她长得越发标致了吧?”

东苍琅嬉皮笑脸,“师妹而已~”

“你是临夏戊的高徒,悟性又高,怎么回回打不过她?”储王说起却是一副骄傲的神情

东苍琅委屈巴巴嘟囔道,“师父那套擒拿三十二式,式式连贯。但臣总觉得最后一招反手没学全,挡得过第一下挡不住第二下”

储王恒忍笑,“道寅那样的高手都只能撑到二十式。要不打个赌?朕赌你下次还得输”

东苍琅眼睛滴溜溜转,“殿下想要什么彩头?”

“就赌你那幅新得的山水画”

“殿下喜欢,臣现在就...”

储王恒摆手打断,“那不成朕明抢了?等你输了再给”,转身时低声,“反正你也赢不了”,突然正色,将一枚紫玉印放在案上,“明日册封你为右相,军政部就托付与你了”

东苍琅起身肃立,“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托”

“还有,子衿那心绞痛的老毛病犯了,本王便允她不参加册封”

东苍琅眉头微皱,“可曾治过?可有驻府的医官了?”

储王叹气道,“说是从前在瑛国就没治好,恐怕还得是我朝的医术高些,不过…太后张罗着,未有合适的人选,你也派人找着”

“是”

......

五更天·星天殿祭祖

寅时三刻,星天殿四十九盏星纹灯骤然点亮,大祭司手持星轨杖立于祭坛,杖头镶嵌的陨铁正对破晓时分出现的“荧惑守心“天象

大祭司执杖顿地三响,“紫微临世,百官!跪——”

辰时·天宸殿册封

“册封东苍琅为右丞相,授紫钻臣冠,总领军政部,掌三十六州兵虎符,北境烽燧皆听尔令”

“册封溯子衿为左国公,授绿钻臣冠,封号鹿环公,总领商政部,掌全国商路、市舶关税及异域通商”

“册封临漾为工亲卫统领,授玄铜符令,掌王城机关布防、要道戍卫及军械督造”

“册封饶奎风为护国大将军,授陨铁虎符,总领三军,掌边关战事及将领调度”

殿外大臣小声说道,“登基大典这样的要事也不来,成何体统!”

“说是一早咯血,陛下命她回去养着呢”

“册封毕矣为外交署大使;册封张峥为宝器鉴金制官;册封韶音夫人为礼乐司主;册封铁鹞军统领赵破虏为上校……”

......

晚间宫宴丝竹声里,忽听恒帝清嗓,“子衿来了”

东苍琅见过她的画像便觉得不是什么绮丽的女子,只顾自己低头喝着酒,顺带调戏一下送上瓜果的宫女,一抬头,酒杯“当啷”砸在案上——这哪是什么相貌平庸的女子,分明是绰园那晚拿他腰带的小妖精!

“恭贺陛下!登......基”子衿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正盘算着怎么优雅亮相,突然看见某位“牛郎“也坐着饮酒,他头顶的紫钻臣冠如此显眼,四目相对的瞬间——

(内心)这厮怎么长得跟绰园那只花孔雀一模一样?!

恒帝慢悠悠吃着葡萄,看两人一个假装整理鬓发,实际在掐大腿;一个假装擦拭酒渍,实际在偷瞄对方

恒帝突然把葡萄弹到东苍琅脸上,“回神!她是你当年抱着去上溯城的”

东苍琅吓得跳起来,“污蔑!臣抱的是粉团子!”(指着子衿)“这分明是...”

子衿转着酒杯,“是什么?”酒杯突然倾斜,酒液精准浇在他绶带上

东苍琅原本散漫的目光突然被钉住,抬眼望去,只见子衿端坐到席间,红唇如血,眼尾微挑,美得近乎妖异。她那双含情目里却凝着冰,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讥诮。这哪还是当年那个拽他衣袖的小丫头?东苍琅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她如今这副模样——美则美矣,却像淬了毒的牡丹,叫他既想采撷又怕被扎了手

余光瞥见某人突然从懒散瘫变成正襟危坐,差点没忍住冷笑,酒酿染红唇色,这人如今倒学会用目光扒人衣裳了?

恒帝把奏折卷成筒敲东苍琅脑袋,“回神!”

东苍琅摸着被敲的地方,“臣在数左公喝了多少杯...好算算待会儿要赔多少醒酒汤”

子衿将视线直直地挪到他脸上,呼吸轻颤

......

宫宴散去的长廊下宫灯摇曳,东苍琅魂不守舍地走着,差点一头撞上朱漆柱子

徐耳一把拽住主子,“二爷,要撞墙了”

东苍琅的紫钻冠“哐当”磕在柱子上,猛地抬头,“徐耳!活见鬼了!”

徐耳一本正经道,“属下这就去请道士”,作势要转身,被一把揪住

东苍琅咬牙切齿道,“别闹!我见到那个小妖精了!”

徐耳眼睛一亮,“巧了!陛下刚说要给您选妾,不如......”,突然被捂住嘴

东苍琅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要不了!”

“难道是太后身边的...”,话没说完又就被打断

东苍琅抓狂地揉乱头发,“是鹿环公!那个管着全国钱袋子的活祖宗!”

徐耳倒吸冷气,“您把公主当妓子了?!”突然压低声音,“没...没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吧?”

东苍琅悲愤欲撞柱,“是她把我摸了个遍!可恨我东苍琅堂堂九尺男儿,风流逍遥,却栽在一个小妖精手里”,指着空荡荡的腰间,“老子的玉带还在她手上!要是让陛下知道我把钱袋子当花娘调戏...”

徐耳憋笑憋得发抖,“要不...请她来相府吃个饭?”

东苍琅突然僵住,“可以让……”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子衿的轻笑声,吓得他差点跳起来,“右相这是...”,她突然驻足,指尖勾起腰间的玉带晃了晃,“在找这个?”

东苍琅突然笑了,方才的慌乱一扫而空,他懒洋洋地倚上朱柱,锦袍领口微敞,“左公若是喜欢...”,他指尖轻抚自己颈侧,“本相身上还有更好的物件”

子衿眯起眼,却见他突然逼近,带着松木香的气息笼罩而来,“不过既然左公拿了我的玉带...”修长的手指轻巧地勾走她发间金簪,“总该留个信物”

徐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主子反手将金簪插进自己冠间,还风骚地晃了晃脑袋

子衿眸色一暗,却见他已潇洒转身,金簪在月光下晃出耀眼光斑,走出三步又回头,冲她眨眨眼,“记得备好醒酒汤,左公”

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左公,您耳朵红了...”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