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死寂被无限放大。灰尘悬浮在微弱的光束中,仿佛凝固的时光碎片。我朝那流泪的小木偶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脚下腐朽木板的细微呻吟都如同惊雷。
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无声地从黑色纽扣下方蜿蜒,滴落,在肮脏的绒布上洇开刺目的污迹。那双纽扣“眼睛”,空洞地倒映着壁橱里那幅同样暗红的、充满恐惧与控诉的画。
“唐朝!”苏晴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
李锐全身肌肉绷得像石头,眼神凶狠地锁定小木偶,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它砸碎。王萌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流下,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刘默站在稍后的阴影里,身影模糊,看不清表情,但那份沉静的警惕感如同实质。
“它在等,”我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脚步未停,“等一个回应。等有人…看到她的痛苦。”距离小木偶只剩三步。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木头身躯时——
“嗡——!”
整个阁楼的空间猛地扭曲了一下!视野中的一切——散落的残肢、堆积的杂物、昏暗的光线——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拉伸、变形!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吸力,瞬间攫住了我的意识,仿佛要将灵魂从躯壳里硬生生抽离!
“呃啊!”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感知被强行拖拽!
眼前的景象如同摔碎的万花筒,色彩和线条疯狂旋转、重组。
灼热!
令人窒息的灼热感瞬间取代了阁楼的阴冷。浓烟如同翻滚的黑色巨蟒,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木材燃烧的噼啪声,疯狂地灌入鼻腔和喉咙,呛得人几乎窒息。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跳动的橙红色,那是吞噬一切的火焰!
我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里,身体因为恐惧和剧痛而剧烈颤抖。粗糙的木板紧贴着皮肤,传来滚烫的温度。耳边充斥着木头爆裂的巨响、火焰贪婪的呼啸,还有一个男人疯狂而狰狞的咆哮,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
“……烧!烧死你这个小怪物!连同你那些该死的木头疙瘩一起烧成灰!看你还怎么告状!怎么跑!”
是张德贵!
透过木板狭窄的缝隙,我看到外面是一片炼狱火海。扭曲的火焰舔舐着一切,浓烟滚滚。一个高大、佝偻的、如同恶魔般的男人轮廓在火光中晃动,他手里似乎挥舞着什么沉重的东西,疯狂地砸向燃烧的物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歇斯底里的狂笑。
“我的娃娃…别烧我的娃娃…”一个微弱的、带着无尽痛苦和绝望的童音在我(或者说,在这个蜷缩的躯体里)呜咽着,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哀求,“求求你…爸爸…别烧…”
这不是我的记忆!这是…小芸的视角!是她临死前的绝望感知!
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恐惧席卷而来,几乎将我(小芸)的意识淹没。浓烟呛入肺部,灼烧感从皮肤蔓延至骨髓。狭小的藏身之处(一个废弃的木料堆?工具柜?)在火焰的包围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温度急剧升高,空气稀薄得如同凝固的岩浆。
“爸爸…”那微弱的童音在浓烟和剧痛中断断续续,“为…为什么…小芸…乖…”
外面的狂笑更加刺耳,砸击声更加疯狂。
就在这时,透过缝隙摇晃的火焰光影,我(小芸)的视线,死死地、绝望地定格在火场边缘——那里,几个小小的、她亲手制作或珍视的木偶轮廓,正被无情的火焰迅速吞噬、扭曲、碳化。其中一个,穿着小花裙的轮廓,在跳动的火焰中格外刺眼…
轰隆!
藏身之处上方一根燃烧的横梁猛地断裂、塌陷!带着熊熊烈焰和致命的重量,朝着这个狭小的空间狠狠砸落!
“不——!”小芸意识里最后的、无声的尖啸与我的感知瞬间重叠!
“唐朝!!”苏晴的尖叫声如同利刃刺破幻境!
“嗡——!”
空间的剧烈扭曲感再次袭来,如同被高速甩出漩涡!阁楼那令人窒息的灰尘味和甜腥气重新涌入鼻腔。我猛地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真的被浓烟灼伤过,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唐朝!你怎么样?”苏晴第一个冲到我身边,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后怕。
“妈的!刚才怎么回事?你像中邪了一样!”李锐也冲了过来,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我和那个依旧“坐”着、流淌着暗红血泪的小木偶之间来回扫视。
王萌吓得瘫软在地。刘默也靠近了几步,目光沉静却锐利地审视着我。
我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幻境中那濒死的绝望感和灼痛感依然清晰得可怕。我指着壁橱里的血泪画,又指向那个流泪的小木偶,声音嘶哑却异常肯定:
“火…火灾…不是意外。是张德贵放的火!为了灭口!为了烧掉小芸和她视为伙伴的木偶!小芸…就藏在工坊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娃娃’被烧掉,然后…”我闭了闭眼,幻境最后那砸落的燃烧横梁仿佛还在眼前,“…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阁楼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空气中那股甜腥腐朽的气味似乎带上了一丝焦糊的幻影。
“所以,”苏晴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愤怒和了然,“那些追杀我们的木偶…樵夫、公主、巫婆…它们代表的是张德贵暴力的化身?是他用来恐吓、惩罚小芸的工具?而这个小木偶…”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无声流泪的、穿着小花裙的残破身影上,“才是小芸真正的寄托,是她唯一的‘朋友’和倾诉对象?”
“不止是寄托,”我深吸一口气,目光紧锁那两行暗红的血泪,幻境中那绝望的哀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也许…是容器。是她无处宣泄的恐惧、痛苦、和最终…滔天怨念的容器。”
我的话音刚落。
“滋…滋啦…”
那熟悉的电流杂音再次在寂静的阁楼中响起,微弱却清晰。
紧接着,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直接灌入脑海:
【关键线索:小芸的终末(真相)已获取。】
【副本探索进度:100%。】
【核心怨念载体已确认。】
【解锁最终结局条件:净化核心怨念载体。】
提示音消失的瞬间,阁楼里发生了剧变!
那个一直无声流淌着暗红血泪的小小花裙木偶,它脸上的油彩笑容似乎…凝固了。那两行粘稠的暗红液体,流淌的速度骤然加快!如同决堤的血泪,汩汩涌出,顺着粗糙的木制脸颊滑落,滴答、滴答地落在下方的绒布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焦糊与绝望气息的怨念,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猛地从那小小的木偶身上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阁楼空间!空气温度骤降,灰尘仿佛被冻结在空中。墙壁上、杂物上,甚至我们裸露的皮肤上,都迅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呃!”王萌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阴寒怨念冲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小心!”离她最近的李锐反应极快,低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如同铁塔般挡在王萌身前。他虬结的肌肉紧绷,额头青筋跳动,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扛住了那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怨念冲击!那股冰冷的气息冲击在他身上,仿佛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发出沉闷的“嗡”鸣。
“净化…怎么净化?”苏晴的声音带着急促,她也被怨念冲击得后退半步,牙齿微微打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大脑在飞速运转,“物理破坏?超度?还是…满足她的执念?”
刘默的身影在怨念的黑色潮水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他稳稳地站着,目光如同探针,死死锁定那个怨念爆发的核心——流泪加速的小花裙木偶。
“执念…”我顶着那刺骨的阴寒和绝望的情绪冲击,死死盯着那加速流淌的暗红血泪,小芸临死前那绝望的哀求声再次在脑中炸响:“别烧我的娃娃…”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
“不是破坏它!”我猛地抬头,声音在怨念的呼啸中异常坚定,“是‘保护’它!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我迎着那如同刀割般的阴寒怨念,再次朝那个被浓烈黑气包裹、血泪奔涌的小小花裙木偶,冲了过去!
这一次,目标明确——不是触碰,而是…保护!